大標/酒店女子的告白
英標/Good Night, Taipei
口述/夏琳琳
採訪撰文/陳彥瑀
攝影/顏涵正
編輯/賴盈君

前言


當人們酣甜的進入夢鄉,她奔波在台北街頭;當太陽光線緩緩的照耀大地,琳琳拖著疲憊的身軀才準備爬上床。做為一名酒店經紀人,她的任務是要把小姐們照顧的服服貼貼,雖然年紀輕輕,夏琳琳卻已看盡了浮華世界裡每一段不同的人生故事。

本文


下午4點,算是傍晚了嗎?我的一天,4點才正要開始。最怕醒來的時候,熾熾的夕陽照在我的臉上,也怕看見白天鏡子裡的自己。多年來早已習慣了穿梭在霓虹夜色中,夜晚,一切都朦朧多了,人生,也不用如此真實的計較。

那一晚在同事面前,我崩潰大哭,因為旗下的一個小姐打算離開我,投靠別的經紀人。我待她很好,在公司沒有同意下,保障她一天3千元的薪水,不夠的,都由我這邊貼補。經常深夜兩點半下班後,我開著車載她到十八王公廟上香,因為她是我簽下的第一位小姐,不管有沒有讓我賺到錢,我們做酒店經紀人的,除了照顧她們,還要,不忘本。

兩年前我從單純的酒店小姐,轉職為經紀人。剛開始根本找不到人願意跟我,手下沒有小姐,意味著沒有收入,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,突發奇想,上網開了個部落格,把酒店工作的來龍去脈都寫在網站上,也誠懇地邀請想上班的妹妹們跟我聯絡,就這樣,漸漸有了自己的班底,從1位、10位,到接近20位小姐,將她們的事業,交給我安排。

當然,想上班的小姐都有自己的思量,缺錢,是絕對主要的原因。人們多半認為現在的八大行業,上班小姐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物慾,或者好逸惡勞、或者想飛上枝頭當鳳凰,才會願意陪酒上班。其實,連續劇裡演的家境清寒、為償還欠債而「下海」謀生的,仍然大有人在,甚至是酒店小姐如出一轍的背景。我的小姐們,絕大多數都有一本傷懷的劇本,無可選擇,才會走上這一途。

花兒小學六年級就出來賺錢了,當時她長得高大,總是冒充自己18歲。爸媽早就不知去向,姊姊騎車載著她,周旋在不同的聲色場所,賺的錢,都分給了姊姊妹妹。花兒自己沒過過好日子:小學,大家都吃營養午餐的時候,她餓著肚子,暗暗吞著口水,等待著,同學都吃完了,會有剩菜,讓她飽餐一頓;到酒店上班了,花兒常問妹妹自己這樣打扮好不好看,妹妹會說:給我錢,我就告訴妳!花兒給了妹妹100元,妹妹會說:妳穿這樣好醜!等花兒再換一套衣服,問妹妹這套怎麼樣,妹妹會說:錢呢?給錢我才告訴妳。花兒今年不過青春年少,臉上、心上,卻都有著超齡的滄桑。

然而不管到酒店上班的原因是什麼,那些心酸,一股腦就往肚子裡藏,客人面前,永遠要有燦爛的笑意盈盈,畢竟客人到這兒來,是尋歡,不是找愁。客人來到酒店,希望有溫柔的對待、有傾訴的對象、有戀愛的感覺、有青春無憂的滋味。這些,都是我們能提供、也擅長營造的。

★陪酒也是專業☆


週一與週五是酒店生意最好的時候,因為週六、週日,男人要陪伴妻小,酒店生意反而乏人問津。絕大多數的人不知道,其實酒店還分許多等級:常聽到的制服店,小姐們穿著酒店準備的制服,會有一些必要的犧牲,例如適時的寬鬆衣帶之類的,便服店的小姐自主性比較高,通常僅只單純的陪酒、聊天。當客人與小姐談妥之後,出場費用與行為則另外計算、也自行負責。

酒店給小姐計算的是週薪,我們經紀人賺的,則是酒店給的報酬。小姐賺的多寡,跟我們無關,出場費用,也全數進入她們的口袋。也許妳要問,那麼酒店為什麼要找經紀人、又或者,小姐為何要找經紀人呢?

其實很簡單,對酒店來說,經紀人可以物色適合的小姐,調度她們上班的天數,接送喝醉的小姐等等。而對她們來說,經紀人,就像保母,餓了、渴了,可以找保母送來飲料晚餐,跟公司有摩擦了,經紀人居中協調,甚至要請假,也讓經紀人跟公司磋商,每個星期要領錢了,我們替她把支票兌現。因此每天我的工作,就是開著車,在台北市中心的幾家「公司」穿梭,小姐們會用電話聯絡的方式,告訴我她們需要什麼,我盡量給她們,無微不至的照顧。

當然每天上班的日子,還有一個重頭戲是應徵新的小姐。有意上班的人會主動跟我聯絡,我們通常約在捷運站附近,我會要求她們打扮一下、化起妝、穿上高跟鞋,讓我看看樣子,了解一下她們的身家背景,當然,也把我們這一行的各種專業知識,告訴她們。在那樣短暫交會的片刻,我便可以讀得出,這個人,是不是上班的料。雙方談妥後,按照她們的外在條件-「帶店」。畢竟什麼樣的店,喜歡什麼樣的小姐,都在我們指掌之中。

★寧可愛自己☆


小姐開始上班,有一個重要的事,一定要先講明,那就是:「歡場無真愛」,千萬別愛上客人!酒店嘛,本來就是逢場作戲的場合,大家有緣在此相遇,短暫交會、各取所需也就夠了,再多,絕對是傷害。

但妳說,愛像洪水波濤,衝上岸來的時候,誰又抵擋得了。

小卿愛上客人,客人也愛她,在當時,客人說:我養妳吧,別上班了。小卿高興的像枝頭上報春的鳥兒,四處分享她的喜悅。第一個月,為數不少的生活費進帳了,小卿不用再上班,只要學會享受與花錢,當然,還有好好服侍她的男人;第二個月,錢按時出現在戶頭裡,小卿仍然幸福,客人,也變成生命中重要的男人。第三個月,「薪水」開始延遲了,男人開始夜歸了,原來,既然是客人,就終究要回到酒店,他開始沈浸在另一波酒店的鶯聲燕語中,她吃醋、生氣了,客人悔過,但沒有改過。

一而再、再而三的帶回酒店的脂粉,男人的胸懷裡有陶然之樂,女人的悲傷,卻滯悶在胸口,無處宣洩。她這才知道,歡場的真愛,只有短到不能再短的保存期限,然而情傷已經刻下傷痕,金錢攻勢也早已嘎然而止,問問自己還能留住什麼?小卿,黯然地從美夢中醒來。

這樣的故事不常發生,但每次聽來,總是痛徹心扉,像是千古不變的定律,受傷的,永遠是曾經付出真愛的那一方。

★好奇心踏入這一行☆
關於這點,我就很清醒。4年前,我還在銀行上班,專科畢業的學歷不高也不低,銀行,算是穩定規律的工作,但整天面對電腦,我總覺得,生命沒有高低起伏,連跟人說話的機會都很少。朋友問:有沒有興趣到酒店上班?我的好奇心大過一切,心想既不偷、也不搶,只是從白天上班,換成晚上上班,只是從面對電腦,換成面對客人,沒什麼不適當,就這麼,加入了酒店小姐的行列。不過比起一般小姐,我的尺度是嚴格的,不寬衣、不出場,領到的幾乎是酒店小姐的最低薪,因為沒有任何額外的報酬。但還好是我也不缺錢。

我來自一個單親家庭,父親養育我長大,沒吃過太多苦,只是富有的親戚,總覺得我們寒酸,甚至因為我們不夠有錢,懷疑我偷了他們的旅行支票。愛面子的我,怎麼忍受得了這樣的污辱,斷然跟他們撕破臉。我發誓,要讓他們看得起父親。到酒店上班的第一個月,就享受到月入近10萬的闊綽,覺得在親戚面前走路也有風呢!我不喜歡被瞧不起,有了錢,是有尊嚴的第一步。

有一種固定的消費,是酒店小姐必然要花的,那就是打「營養針」。前輩介紹我去那家診所,每個星期一次,打4針,650元,說是可以排毒、醒酒、補充營養、還能抗老化。我覺得很划算,花費,不算昂貴,卻留住了青春,或者彌補了一些熬夜、喝酒所流逝的健康。

★一瞬而孤獨的青春☆


不過,也有一些損失,是金錢難以彌補的,例如說友情。我沒有避諱告訴朋友,我在酒店上班,從小姐變成經紀人,我沒有隱瞞過。但誰也沒有自願的,友情,會越來越淡薄,主要原因是生活範疇不同,作息不同,想邀約碰面,難;想一直保有共同的話題,更難。於是乎近似自然篩選般的,朋友越來越少,一根根友誼的線,離散了。

妳說,酒店小姐本身之間,總能做朋友吧?其實,酒店裡的姊妹會互相寒暄,但離開了那塵囂的場合,誰也不想跟誰聯絡的,沒話題、更沒交情,就算走在路上相遇了,大家也有默契的不相招呼,畢竟,許多人還是學生、是別人的女朋友、是父母的乖女兒,酒店裡的那個身份,在太陽底下,還是不曝光的好。

所以酒店小姐是沒有什麼朋友的,擁有的,只是金錢。休假時,我們瘋狂購物、把酒言歡,也不知道堆滿客廳的名牌,什麼時候穿用的到,只知道在短暫花錢的片刻,有種宣洩的快感。也有人嗑藥,那感覺跟花錢一樣,短暫的迷茫,像被雲霧捧到了天上,飄飄欲仙,管他這快樂能維持1小時、1分鐘,還是一瞬間。

★在迷濛燈火下取暖☆


我今年才25歲,卻已在霓虹燈裡打滾4年了。從不缺錢、單純好奇、去酒店上班,到現在我也有了目標。閒暇的時候,我會去學習一技之長,自我充電。像美甲藝術,就是我最近很熱衷的,幻想著有一天,人老珠黃了,不想喝酒了,可以買一台流動美甲車,到處流浪,四海為家,車子就是我的工作室。屆時,也許可以交到幾個真心的朋友吧。

台北是座很漂浮的城市,輕輕的,什麼都在流動著。也因為這樣的輕盈,彷彿什麼都容得下,容得下男男女女的喜怒哀樂、容得下街頭巷尾的荒謬無稽、容得下黑夜白天的喧囂寂寥,也容得下我們這樣的女子,在迷濛的燈火下,取暖!

抽言一:我的小姐們,絕大多數都有一本傷懷的劇本,無可選擇,才會走上這一途。
抽言二:那些心酸,一股腦就往肚子裡藏,客人面前,永遠要有燦爛的笑意盈盈。

Box
對於酒店的炫麗世界,若沒有親身接觸過,實在很難真切的體會。本文主角琳琳在奇摩網站架設「酒店專業知識與文化【揭開酒店小姐的心路歷程】」部落格,或可助妳一窺酒店神秘面紗下的模樣。

酒店術語解碼


框:包到底的意思,一般以7小時計算。
跑檯:兩桌以上客人同時坐同一位小姐。
「ㄎㄚ」檯:換小姐
節數:時間計算單位,通常以10或15分鐘算一節。
秀舞:指小姐在包廂內跳豔舞給客人看。
騎馬:倒坐在客人大腿上隨意擺動。
封包:將毛巾掛在包廂門外,表示不願外人進入。
灌單:將買單金額提高。
出場:帶小姐去外面,一般以10小時計算(分全場跟半場)。
盤子:指被騙的顧客。

酒店裡常玩的遊戲
除了熟知的數字拳、洗刷刷、吹牛外,還有下列幾種:
倒楣(無辜)拳:算是數字拳的延伸,適合很多人玩,一個人限出一隻手,只要莊家喊到全部的總合時,就是下一家喝,所以這種可以陷害一起玩的人。
敲敲杯:由莊家開始喊口號「敲敲杯啊敲敲杯,敲這杯啊敲這杯」,喊完最後一句時,將手中的筷子指向4個杯子的其中一個,如果其他人指的杯子跟莊家一樣就輸囉。

圖文提供:美麗佳人雜誌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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